文/知樂齋主

明中葉之前齊云山的真武信仰的蓬勃發(fā)展，一方面源自本山自南宋以來的真武信仰傳統(tǒng)，另一方面也受到明代武當(dāng)山真武信仰的影響，尤其是在宮觀建筑模式上，齊云山道士有仿照武當(dāng)構(gòu)建江南真武道場的雄心，然而嘉靖之初齊云山的真武道場，雖經(jīng)歷代道士的建設(shè)經(jīng)營已初具規(guī)模，但難以與武當(dāng)?shù)幕始业缊鱿噫敲馈＜尉钢校�齊云山真武之神靈應(yīng)傳至宮廷，“民間祝禖禱雨多應(yīng)，嘉靖中聞于上，遣使祝禖三至三應(yīng)。”于是世宗遂敕令在齊云山設(shè)官焚修，大建真武道場，翻開了中興齊云的嶄新一頁。

世宗敕令齊云山真武道場，翻開了中興齊云的嶄新一頁（資料圖 圖源網(wǎng)絡(luò)）

一、真武靈應(yīng) 嘉靖求得四子

明世宗朱厚熜初勤于政事，不廢朝綱，然至嘉靖中期，皇帝日漸迷信方士，尊尚道教，一心修道，日求長生。世宗初無子嗣承繼大統(tǒng)，龍虎山正一真人張彥頨甚得皇帝之寵，于時疏奏江南齊云山真武之神靈應(yīng)，請于此建醮祈嗣。嘉靖十一年（1532）五月，欽差道錄司官妙應(yīng)真人李得晟等前往齊云山主持祀典，地方官并本山道眾等陪祀，并賜法器、真武圣像、圣父母圣像、齊云山圖、諸品道經(jīng)等。據(jù)《齊云山志》所載齊云山建醮圣旨曰：

端拜玄恩，賜予賢子，緯宗社于萬千年（資料圖 圖源網(wǎng)絡(luò)）

朕以微薄，仰荷天命，君臨海宇，奉守宗祧十一年，歲時若流百千世，統(tǒng)緒至重，儲嗣未立，朝夕戰(zhàn)懼，聞齊云山乃北極神真之福地，敬瀝誠懇，禱真靈吹鑒而錫庥，備香帛之儀，遣真人李得晟恭詣神祠下，取今五月初四日為始，修建‘金箓祈恩求嗣緒儲保國大齋’七晝夜，至初十日圓滿修設(shè)‘九天監(jiān)生醮禮’三千六百分位，端拜玄恩，賜予賢子，緯宗社于萬千年，世世守宗祧而主祀，保國祚于億載，代代宜君位以承天，年谷豐登，百姓有樂生之慶，邊疆寧謐，四方無警戒之虞。

嘉靖十二年（1533）九月閻貴妃生長子朱載基，嘉靖十五年（1536）王貴妃生次子朱載睿，嘉靖十六年（1537）杜康妃生第三子朱載垕，同年盧靖妃生四子朱載圳。齊云山祈嗣有驗，四個皇子的相繼出生，更加激發(fā)了世宗崇奉真武的熱情，自是在山設(shè)官焚修，時常建醮祈禱。嘉靖十七年（1538）五月，欽差龍虎山正一真人張彥頨并道錄司官、大真人府贊教并本山道眾等再次于齊云山修建“金箓酬恩錫嗣繼統(tǒng)承天大齋”三晝夜，以表達謝恩之心。嘉靖十八年（1539），“準(zhǔn)奏齊云山如太和山例，除官道住持管理，賜神宮名曰玄天太素宮，仍免本山錢”，嘉靖十九年（1540）世宗“特降敕護持，凡一應(yīng)官員軍民諸色人等，敢有不遵敕旨、肆行欺毀攪擾侵損作踐者，必治以重罪不宥。”（騰訊道學(xué)獨家稿件）

二、崇奉之心 明世宗御制《大殿碑文》

世宗迷信方士，煉丹以求長生，導(dǎo)致了嘉靖二十一年（1542）的“壬寅之變”，但更加沉迷于長生不老的幻想之中，每逢圣壽、元旦、長生等節(jié)，都會遣官詣齊云山建醮誦經(jīng)以求延命長生。據(jù)山志記載，嘉靖二十五年（1546）八月初十日，值世宗皇帝生辰，玄天太素宮提點汪曦和欽奉圣旨，與道錄司官等在齊云山玄帝壇為世宗修建“金箓生辰報恩祈福永壽齋醮”，嘉靖三十四年（1555）八月，值世宗皇帝生辰，道錄司左演法李用濂欽奉圣旨，詣齊云山玄天太素宮修建“祈天永命大醮”三晝夜。

自嘉靖十一年（1532）以來的十多年間，世宗多次在齊云山修建齋醮，但齊云山真武舊殿規(guī)制狹小，更因年久失修，幾近頹圯，與皇家齋醮的宏大排場難相應(yīng)襯，而齊云山真武靈應(yīng)早已深得嘉靖皇帝崇奉之心，于是效法太祖、成祖奉祀真武之事，在齊云山籌劃新的真武道場。嘉靖三十五年（1556）六月，世宗敕命道錄司官陳善道與太常寺丞、玄天太素宮提點朱宗相等負責(zé)新修真武正殿并配殿、鐘鼓樓等事宜，嘉靖三十七年（1558）告成，自此齊云山真武道場為之一新。

齊云山真武靈應(yīng)早已深得嘉靖皇帝崇奉之心（資料圖 圖源網(wǎng)絡(luò)）

世宗御制玄天太素宮《大殿碑文》曰：徽州府休寧縣齊云山齊云觀原有真武圣殿，相傳自宋寶慶中建，而真武像則百鳥銜泥所塑成者，迨今數(shù)百余年，金容如始，遐邇?nèi)嗣瘢�凡有禱祈，必皈赴焉。朕自嘉靖壬辰（1532）以正一嗣教真人張彥頨奏令道眾詣山建醮祈嗣，果獲靈應(yīng)，自是設(shè)官焚修，而祠宇卑隘不稱崇奉，至意爰命巡按、御史庀工程材，遣高士陳善道、錦衣衛(wèi)千戶何昶往董厥役，以嘉靖丙辰（1556）八月啟工修建真武正殿并左右配殿，添設(shè)供器、鐘鼓樓等項。復(fù)創(chuàng)建三清殿，一區(qū)規(guī)制宏麗，儀物備飾，更題曰：玄天太素宮。（騰訊道學(xué)獨家稿件）

惟此山高百仞，盤繞百余里，上應(yīng)斗宿，俯瞰大江，峰巒秀特，巖洞幽奇，允為東南之福地，神仙一洞天也。至是宮成，金鋪玉映，始足以妥明神而增勝概矣。御史奏請朕撰文勒碑，以示永久。朕惟帝以夭一之精，炳靈降世，感召元君，授以無極大道，丹成沖舉，受冊瓊臺，主鎮(zhèn)北力，輔化制運。昔我太祖、成祖，開基創(chuàng)業(yè)之時，帝赫著神靈，翊成丕績，乃立廟南都，建宇太岳，殷禮秩祀，前后并隆。及朕纘承大統(tǒng)，復(fù)荷帝宣靈昌胤，彰彰若是。玄功圣德?lián)魣蠓Q，比歲常發(fā)銀，修飾太岳太和山宮殿，門堨坊，額曰：治世玄岳。夫神無德而不在，則禮儀無德而不備。謹效法祖宗，隨在祗若明祀于茲宮之修廷，罔敢緩焉。惟帝鑒享克誠，保佑朕躬，昌延皇祚，偶歲稔時，和內(nèi)安外，靖佳祥駢集，教法興隆，則帝之福德，益衍于無窮，而朕實永有賴矣。嘉靖三十七年六月初九日。

三、明代國家神權(quán)的象征

嘉靖三十八年（1559）三月提點朱宗相欽奉圣旨，于齊云山玄帝壇啟建“金箓安神祈祥大齋”五晝夜；嘉靖四十年（1561）八月，值世宗皇帝生辰，太常寺丞兼玄天太素宮提點朱宗相欽奉圣旨，于齊云山修設(shè)“金箓祈天永命集慶安邦大齋”三晝夜；嘉靖四十三年（1564）八月，值世宗皇帝生辰，太常寺丞兼玄天太素宮提點朱宗相欽奉圣旨，于齊云山修設(shè)“金箓元命承眷誕日祈恩延生集慶大齋”三晝夜并陳設(shè)羅天大醮等。

齊云山自南宋以來有真武行宮，雖本邑民人奉祀如熾，然世所無聞，“世廟時以禖祀回應(yīng)，鼎新宮殿，命官掌祠，幾與太和山埒。”自世宗在齊云山設(shè)官焚修、敕建宮觀以來，齊云山頻繁承辦皇家齋醮活動等，漸漸取得了與武當(dāng)山幾乎同等的地位，位列道教六大名山（武當(dāng)、鶴鳴、龍虎、齊云、三茅、王屋），不僅給予免除香稅、田稅等優(yōu)惠政策，所有修建宮觀、舉辦齋醮等費皆由國家撥付，本山道士也深受皇室的重用，更有官至太常寺丞、道錄司左正一者。

真武作為明代國家神權(quán)的象征（資料圖 圖源網(wǎng)絡(luò)）

真武大帝是大明皇室的守護神，齊云山崇祀真武由來已久，與武當(dāng)山成南北呼應(yīng)之勢，而經(jīng)嘉靖皇帝的敕建，齊云儼然已成為江南的“第二武當(dāng)”，萬歷皇帝奉祀真武如世宗之禮，“十方士人奔走祈禱不下太和，宮殿、精舍、亭榭之設(shè)，月增而歲飾，藻煥儼翼，視前十倍勝矣。”正如時兵部侍郎汪道昆《白岳文昌祠碑記》所記：“玄君北帝也，我國家建都北極，興主玄君盛德始于北而濟于南，二疇俱在：于楚則疇玄岳，文皇帝治之；于越則疇白岳，肅皇帝治之。一以鉅麗，一以神奇，契其廣狹不同，亦晉之于魯也，所出同矣。”

明成祖與明世宗皆以藩王的身份入繼大統(tǒng)，相似的人生經(jīng)歷和政治處境，都迫切地需要他們尋求外在的力量以堅定內(nèi)心的信念，尋求天賜神權(quán)以強化統(tǒng)治的合法性。真武作為明代國家神權(quán)的象征，也同時作為皇權(quán)政治的宗教比喻。文皇帝治于玄岳而肅皇帝治于白岳，在有意無意的幻想中，成祖與世宗皆以真武化身自居，將武當(dāng)和齊云作為自己的另一政治道場，在民眾熱情的奉祀活動中，獲得文治武功的信心和圓滿成就的滿足。嘉靖朝為明朝的“中興時期”，世宗在政治上一方面尊重祖制，另一方面又有新政，反映在個人的宗教信仰實踐上，也是一面效法成祖崇祀真武，另一面卻于齊云山另辟新域，這可能也是嘉靖皇帝“中興齊云”的另一心理動機罷。（騰訊道學(xué)獨家稿件，編輯：孟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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