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山是五岳獨尊的東岳，其神以大帝”稱之，地位顯赫。歷代帝王或巡狩、或封禪、或神祭、或褒封，奠定了泰山神——東岳大帝在道教諸神中的崇高地位，被供奉為神靈界的王者”(1)。正史中有許多關(guān)于東岳大帝的記載，東岳廟也遍及全國大多數(shù)地方。 

       本文將從泰山神——東岳大帝信仰的起源、東岳大帝的身世和職司、對泰山神的祭祀和褒封以及東岳大帝信仰的影響等問題入手，從東岳大帝信仰具體而微地反觀道教神仙信仰所蘊含的敬畏自然、師法自然的人文精神、以及這種信仰對于人類社會進步所產(chǎn)生的積極意義。 

       一、泰山神信仰源于對泰山的自然崇拜 

       泰山神屬道教的自然神，源于中國原始宗教的自然崇拜。在遠古先民的眼里，自然界是一個充滿神靈的世界，崇拜自然神靈是他們與自然溝通的途徑，這構(gòu)成了先民社會生產(chǎn)和生活不可分割的組成部分。在眾多的自然崇拜中，影響最大、流傳最廣的莫過于大山崇拜。 

       泰山就是大山”。古時泰”與太”、大”相通，泰山也寫作太山”，按《說文解字注》的解釋：凡言大而以為形容未盡則作太。”泰山又稱為東岳”，《岱史?形勝考》引《詩》注云：岳言山之尊也。東方主天地生氣，以方位別五岳，是為天之東柱。”泰山還稱為岱山”、岱宗”，固謂夫出震配乾萬物始代，儲坤?亙五岳惟宗。”(2)在古人心目中，泰山是萬物交代的群岳之長。 

       古人對泰山的崇拜，最早大概是取決于人類生產(chǎn)、生活對它的依存關(guān)系。這種依存關(guān)系，正如《尚書大傳》中引孔子所說：夫山者，嵬嵬然草木生焉，鳥獸蕃焉，財用殖焉，四方皆無私與焉。出云雨以通乎天地之間，陰陽和合，雨露之澤，萬物以成，百姓以饗。此仁者之樂于山也。”即主要表現(xiàn)在兩個方面，一是有山林之饒，水泉之利”(3)，山林川谷丘陵，民所取財用也”(4)；另一方面，泰山又能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5)。按照萬物有靈的觀點，泰山神之神”的涵義為山林川谷丘陵能出云為風(fēng)雨，見怪物，皆曰神。”(6)故而理所當(dāng)然地受到先民的崇拜和祭祀。 

       泰山崇拜還與天地崇拜緊密相連，這也是泰山神信仰的重要內(nèi)容。大約原始社會向階級社會過渡時期，自然崇拜的某些對象逐漸被賦予某些社會屬性，自然之神開始逐漸人格化。據(jù)《尚書》記載，舜肆類于上帝，因?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上帝”即最高天神，泰山”則為六宗”之一。在古人心目中，泰山峻極，離天最近。按照山岳則配天”(7)的觀念，作為東天一柱”的泰山，正是陰陽始代、天地交泰之地。故而早在三代以前就在泰山極頂古登封臺”燔柴以祀天”(8)。進而又演化出泰山神乃天帝之孫”的信仰，泰山崇拜與天地崇拜的結(jié)合便愈加密切。 

       泰山崇拜與方位崇拜也息息相關(guān)。泰山在五岳中位于東方，《岱史?形勝考》引《詩》注云：東方主天地生氣，以方位別于五岳，是為天之東柱”。《文獻通考》也指出：岱廟東岳，以其處東，北居寅丑之間，萬物終始之地，陰陽交泰之所，為眾山之所宗主也。”東方是太陽初升的地方，東”字從木”，日”在其中，甲骨文中木”與桑”通，古時有日出扶桑之說。東方，按五行屬木，四時為春，五常為仁，八卦屬震，二十八宿為蒼龍。春之為言蠢也，產(chǎn)萬物者也”(9)；仁”乃天地大德；震”與蒼龍”則是帝王出生騰飛之地。于是東方主生的思想具體到泰山，泰山還成了天地大德”、帝王出生騰飛之地”。 

       因此，泰山崇拜可以說是多種原始自然崇拜的混合和集中表現(xiàn)。發(fā)展到夏商周三代中國古代宗法性宗教時期，泰山神逐漸人格化，此時的神”的涵義正如孔子所言：山川之靈，足以紀綱天下者，其守為神。”(10) 

       二、泰山神東岳大帝的來歷和職司 

       關(guān)于泰山神東岳大帝的來歷，眾說紛紜，概括起來，主要有以下幾種說法： 

       一是太昊說。道經(jīng)《洞淵集》云：太昊為青帝，治東岱，主萬物發(fā)生。”《枕中記》亦云：太昊氏為青帝，治岱宗山；顓頊氏為黑帝，治太恒山；祝融氏為赤帝，治衡霍山；軒轅氏為黃帝，治嵩高山；金天氏為白帝，治華陰山。” 

       二是金虹氏說。《神異經(jīng)》稱：昔盤古氏五世之苗裔曰赫天氏，赫天氏子曰胥勃氏，胥勃氏子曰玄英氏，玄英氏子曰金輪王。金輪王弟曰少海氏，少海氏妻曰彌輪仙女也。彌輪仙女夜夢吞二日，覺而有娠，生二子，長曰金蟬氏，次曰金虹氏。金虹氏者，即東岳帝也。”《東岳大帝本紀》、《歷代神仙通鑒》亦持此說。 

       三是盤古化身說。《述異記》言：昔盤古氏之死也，頭為四岳，目為日月，……秦漢間俗說：盤古頭為東岳，腹為中岳，左臂為南岳，右臂為北岳，足為西岳。”《五運歷年記》也稱：首生盤古，垂死化身……四肢五體為四極五岳……” 

       四是上清真人說。《文獻通考?郊社》中說：五岳皆有洞府，上清真人降任其職。” 

       五是山圖公子說。唐代道士司馬承禎撰《天地宮府圖》列十大洞天、三十六小洞天、七十二福地。其三十六小洞天，第二東岳泰山洞。周圍一千里，名蓬玄洞天”，由山圖公子治理。 

       六是天帝之孫說。《孝經(jīng)援神契》謂：泰山，一曰天孫，言天帝之孫也。”《三教源流搜神大全》也說，泰山乃群山之祖，五岳之宗，天帝之孫，神靈之府也。” 

       此外，泰山神還有黃飛虎說(出自《封神演義》)、圓常龍說(見《重修緯書集成》卷六《龍魚河圖》)及泰山地區(qū)部族首領(lǐng)少昊說(呂繼祥《泰山民俗》)等。 

       以上諸說中，太昊說、金虹氏說、少昊氏說，若明若暗地顯示了泰山信仰源起的軌跡——泰山自然崇拜與祖先崇拜的結(jié)合，由單純的自然神向人格神的過渡，人格化的泰山神與人同形同性。而盤古化身說，把泰山與神話里開天辟地的創(chuàng)世主盤古聯(lián)系在一起，意在表明泰山信仰源遠流長及聲名的顯赫，似亦無更探的層次結(jié)構(gòu)。天孫說，正是古人認為泰山為峻極之地”，是人與天相通的神地所在，泰山神為天帝之孫，正是泰山”與天”關(guān)系的形象化。而上清真人及山圖公子說，則似乎完全是后世道教希圖將泰山這一山林之神改造成道教仙真的努力。至于黃飛虎一說，雖為小說虛構(gòu)，但在民間流傳很廣，其內(nèi)涵不必深究。 

       關(guān)于東岳大帝泰山神的職司，大致可以概括為：興云致雨，發(fā)生萬物；通達天庭，固國安民；統(tǒng)領(lǐng)鬼魂，決人貴賤；延年益壽，長生成仙。 

       (一)泰山神能興云致雨，主陰陽交代萬物發(fā)生。《春秋公羊傳》有記載：山川能有潤千里者，天子秩而祭之。觸石而出，膚寸而合，不崇朝而遍雨天下者，惟泰山爾!”所以后代的祈雨活動，除了祭天外，在諸山之中，最重視的就是泰山。興云致雨和萬物生長相關(guān)，故而泰山神又主管著萬物的生長。更重要的是，泰山位于萬物始終”、陰陽交泰”的東方，所以主萬物發(fā)生”，是萬物生長的源泉。 

       (二)泰山神乃天帝之孫，主更替王朝、穩(wěn)固江山。幾千年來，泰山安則四海皆安”的觀念深入人心，這一點突出表現(xiàn)在歷代帝王的封禪和祭祀活動中。凡改朝換代王者易姓、天降祥瑞國家升平，或者天災(zāi)人禍動蕩不安等情況，帝王必定或巡狩、或封禪、或祭祀，以期溝通神意，上承天命，固國安民。 

       (三)泰山治鬼，主人生死貴賤。泰山治鬼說大約始于漢代。《后漢書?烏桓鮮卑列傳》說：中國人死者，魂歸于岱(泰)山地也。”泰山地府在蒿里山，漢《樂府歌辭?蒿里曲》就有蒿里誰家地，聚斂魂魄無賢愚”的詩句。記述泰山神東岳大帝管理陰曹地府的文獻資料不勝枚舉，如《云笈七簽》中稱：泰山君領(lǐng)群神五千九百人，主治死生，百鬼之主帥也，血祀廟食所宗者也。”《五岳真形圖》載其職責(zé)，定生死之期，兼注貴賤之分，長短之事。” 

       (四)登泰山封禪，延年益壽，長生成仙。戰(zhàn)國秦漢時期，信奉方仙道的方士們紛紛到泰山修煉求仙。仙”與山”有密切的聯(lián)系，《說文》：屳(即仙)，人在山上貌，從人從山。”《釋名》說：老而不死曰仙。仙，遷也，遷入山也，故治字人傍山也。”其次，帝王封禪求仙。漢武帝時，少君言上曰：‘祠灶則致物，致物而丹砂可化為黃金，黃金成以為飲食器則益壽，益壽而蓬萊仙者乃可見，見之以封禪則不死，黃帝是也。’”(11)漢武帝深以為然，曾先后七次到泰山行封祭天以求國泰、以求長生。武帝太始四年(前９３年)所鑄一鼎的鼎銘即曰：登于泰山，萬壽無疆。四海寧謐，神鼎傳芳。”第三，對普通百姓來說，上泰山，見神人便可長壽萬年。據(jù)羅振玉《遼居雜著》所記西漢的《太山鏡銘》曰：上泰山，見神人，食玉英，見灃泉，駕蛟龍乘浮云，白虎引兮直上天。受長命，壽萬年。”可見，在上至帝王，下至百姓心目中，都形成了較為系統(tǒng)的泰山主長生的信仰觀念。 

       由自然崇拜過渡到一種精神上的信仰和依托形式，泰山神信仰不僅與政治權(quán)力相聯(lián)系，而且與靈魂不滅及來世觀念相結(jié)合，進入了道教階段，人們對它的信仰具有了豐富的倫理意義和人文色彩。 

       三、泰山的祭祀和歷代褒封 

       泰山神信仰不僅在道教神仙信仰中擁有崇高地位，還隨著社會發(fā)展廣泛地與王權(quán)政治發(fā)生了聯(lián)系。從單純的自然崇拜，遞延出代表國泰民安重大義理的絕對權(quán)威和象征。這一權(quán)威和象征突出體現(xiàn)在對泰山及泰山神的祭祀儀典和歷代褒封上。 

       泰山祭祀起源很早，《山海經(jīng)》中，已有許多祭岳的記述，但尚沒有形成一種儀式化的典禮。作為較為定型的儀式化的祭山典禮，首見于三代帝王的巡狩”。其后，不斷地發(fā)展成為系統(tǒng)的祭祀禮制，成為國家典制的重要內(nèi)容。 

       (一)巡狩。巡狩(巡守)最早的記載見于《虞書?舜典》，文曰：肆類于上帝， 于六宗，望于山川，遍于群神”，歲二月，東巡狩，至于岱宗。柴，望秩于山川，肆覲東后。協(xié)時月；正日；同度量衡；修五禮，五玉、三帛、二生、一死，摯，如五器。卒，乃復(fù)。”《越絕書》也說：禹巡狩大越，見耆老，納詩書，審銓衡，平斗斛。”可見巡狩是帝王加強統(tǒng)治的一種政治儀典，帶有政治視察性質(zhì)。其間，要接見諸侯，考核賞罰，統(tǒng)一制度，拜訪老人，觀察民俗，宣揚教化等。 

       巡狩一般在天下太平的時候進行。《白虎通》說：道德太平，恐遠近不同化，幽隱有不得所”，才巡狩考禮義、正法度，同律歷，稽時月”，以加強統(tǒng)一。 

       虞夏時期五年一巡狩，到周時十二年一巡狩。巡狩時二月至東岳，五月至南岳，八月至西岳，十一月至北岳，表現(xiàn)出時令與方位的對應(yīng)，這或許是五行”說的先聲。 

       帝王之所以祭四岳，《禮記?逸禮》指出：所以至四岳者，盛德之山，四方之中，能興云致雨也。”帝王山祭的形式，主要有柴”和望”兩種。柴”就是燔柴以祀天”(12)，即在山項上舉火祭天。望”，就是望秩以祀山川”(13)。望”指不親至，遠望祭祀；秩”，指祭祀的等級標準，如五岳視三公，四瀆視諸侯”(14)。 

       巡狩大典標志著人與山關(guān)系的功利化、程序化。巡狩將政治教化與泰山神崇拜相結(jié)合的基本形式，為帝王封禪奠定了基礎(chǔ)。 

       (二)封禪。封禪是在自然崇拜的基礎(chǔ)上形成的一種宗教典禮，而作為一種政治制度，卻是由巡狩發(fā)展而來的。在封建社會，它是國家最為隆重的神學(xué)和政治大典。所謂封”，即是在泰山頂上筑一圓丘，密封玉牒祝文，以祭天；所謂禪”，即是在山下筑一方壇，以祭地。《白虎通》解釋說：天以高為尊，地以厚為德”，封即是增高”，禪即是廣厚”，增高以報天，廣厚以報地，明天地之所命，功成事遂，有益于天地，若高者加高，厚者加厚矣。”封禪大典的實質(zhì)，即溝通天意，上承天命。 

       封禪之說，最早見于《管子?封禪篇》，管仲說：古者封泰山禪梁父者七十二家，而夷吾所記者十有二焉……皆受命然后得封禪。”自上古伏羲氏到周朝七十二家封禪泰山的帝王中，較為著名的有炎帝、黃帝、顓頊、堯、舜、禹、湯、周成王等。有確切記載的第一個到泰山封禪的帝王是秦始皇，之后漢武帝、漢光武帝、唐高宗、唐玄宗、宋真宗等先后封禪泰山。雖然封禪是祭天，不是祭泰山神，但封禪可以說是泰山信仰的特殊形態(tài)。 

       帝王封禪是有條件的。據(jù)《史記?封禪書》載：一是受命于天，易姓稱王者。二是天下太平，有祥瑞出現(xiàn)。如《呂氏春秋?應(yīng)同篇》所言：凡帝王者之將興也，天必先降祥于下民。”三是帝王應(yīng)為功高德厚者。封禪作為統(tǒng)和天人”的盛典，表明統(tǒng)治者更為自覺地利用泰山，借泰山神道設(shè)教。在這一過程中，泰山神由一般的自然神人格化為有帝王之尊的神靈，泰山的政治色彩越來越濃了。 

       (三)神祭。從宋真宗之后，就再無封禪，但金、元、明、清對泰山的祭祀仍在繼續(xù)。《金史?禮志七》載：大定四年(１１６４)禮官言：‘岳鎮(zhèn)海瀆，當(dāng)以五郊迎氣日祭之。’詔以典禮……立春，祭東岳于泰安州……”《元史?祭祀志五?岳鎮(zhèn)海瀆常祀》曰：至元三年(１２６６)夏四月，定歲祀岳鎮(zhèn)海瀆之制，正月東岳……三月南岳……六月中岳……七月西岳……十月北岳……”從這些記載中不難看出，在五岳之中，東岳泰山已失去往日突出的地位，祭祀泰山，已與其它山岳并無本質(zhì)差別。明代祭山川海瀆，帝王并不親至。明太祖、成祖、宣宗、英宗、代宗、憲宗、孝宗、武宗、世宗、穆宗、神宗均曾遣官致祭泰山。另外，在京都還設(shè)有山川壇，專祀山川。清代沿襲明制，仍在地祇壇兼祭山川海瀆，同時也遣官致祭五岳。此外，帝王在外出巡幸時，也往往附祀山岳神。康熙帝南巡江浙，五至泰安，躬祀岱岳。”(15)乾隆帝十一次到泰山，祀岳神。其《謁岱廟作》詩描述其祭神動機：肅拜無私禱，抒誠心始安。”一是為民祝福，一是求得心理安定。明清兩代，在對名山大川的關(guān)系上，泰山神的政治色彩明顯淡化，不再以帝號相稱，而恢復(fù)其自然神的面目。 

       關(guān)于泰山神敕封東岳大帝”及歷代褒封問題，史志碑銘中有許多詳細的記載。封禪的興起，又促使泰山信仰與天地信仰相聯(lián)系，泰山神又成為天帝之孫”，且地位越來越高。漢明帝永平年間被封為太山元帥”，魏晉時期稱泰山府君”。特別是唐代以后，伴隨著帝王們到泰山封禪告祭，泰山神不斷被加封。據(jù)《唐會要》記載，武則天垂拱二年(６８６)七月初一日，封泰山神為天中王”；武則天萬歲通天元年(６９６)四月初一日，尊為天齊君”。唐玄宗開元十三年(７２５)封禪泰山時，封泰山神為天齊王”。最后一位封禪泰山的皇帝——宋真宗，大中祥符年間(１００８－１０１６)先是詔封泰山神為仁圣天齊王”，其后又加封為天齊仁圣帝”。元至元二十八年(１２９１)春二月，元世祖再加封泰山神為天齊大生仁圣帝”。至明代，這種情況才發(fā)生轉(zhuǎn)變，明太祖去泰山神歷代封號。明清兩代雖多有祭祀泰山，但從未再加封神號，泰山政治色彩逐漸淡化，而神學(xué)氣息越來越濃。這是人格化的東岳大帝”向自然神東岳泰山之神”的最終復(fù)歸。 

       四、泰山神信仰的影響 

       泰山神東岳大帝信仰對泰山地區(qū)的政治、經(jīng)濟、文化乃至中華民族的凝聚力都產(chǎn)生了一定的影響。 

       首先，由于泰山安則四海皆安”的觀念深入人心，歷代帝王祭祀封禪泰山對于穩(wěn)定社會秩序有深遠的影響。泰山神不斷加封與歷代帝王到泰山封禪告祭有著密切聯(lián)系。帝王們之所以一再加封泰山神，一是表明他們是受命于天”的帝王，即所謂君權(quán)神授”。以康熙帝為例，滿清以少數(shù)民族入主中原，為了鞏固他們在以漢族人主體的中原的統(tǒng)治，康熙帝派人航海探測泰山的發(fā)源，并親著《泰山龍脈論》，稱泰山發(fā)源于長白山，為受命于天”入主中原尋找神學(xué)依據(jù)。二是夸示內(nèi)外”。這在宋真宗身上表現(xiàn)的尤為突出。澶淵之盟”后的宋真宗為了擺脫國內(nèi)外的壓力，造作祥瑞，封禪泰山，又借封禪成功加封泰山神，其目的就是因封禪以鎮(zhèn)服四海，夸示夷狄”，鞏固政權(quán)。三是借東岳大帝主生亦主死，執(zhí)掌人間地府，主人貴賤高下、壽祿厚薄、善善惡惡、生死短長，而神道設(shè)教，來引導(dǎo)百姓棄惡揚善”、多積陰德”，進而穩(wěn)定社會，鞏固江山。 

       其次，泰山神是中華民族精神的象征，東岳大帝信仰有促進民族凝聚力的作用。再者，古人認為，中國人死者魂神歸岱山也”(16)，魂神歸泰山就是歸泰山神管轄。這是一種落葉歸根”思想。泰山之所以能成為中華民族包括海外華人心目中的神山，成為中華民族的共同象征，落葉歸根的傳統(tǒng)文化、心理積淀應(yīng)該說是一個重要因素。 

       第三，泰山神信仰促進了泰安城市的發(fā)展和經(jīng)濟的繁榮。泰安城的興起，與歷代帝王祭祀封禪泰山息息相關(guān)。唐代以前，泰山腳下僅是一個鎮(zhèn)級治所，稱岱岳鎮(zhèn)。據(jù)《金大定重修宣圣廟記碑》載：宋開寶五年(９７２)徙乾封縣于此，大中祥符元年(１００８)改曰奉符，廢齊阜昌之初(１１３０)改為軍，曰泰安，本朝開國六十有八年(１１８２)升之為州。”泰安城內(nèi)欞星門至端禮門，闊數(shù)百畝，貨郎扇客，雜錯其間，交易者多女人稚子。”此外，神誕廟會，作為集宗教信仰和商業(yè)貿(mào)易為一體的特殊的經(jīng)濟現(xiàn)象，也為經(jīng)濟和民俗文化的豐富起到極大的促進作用。追根溯源，宋大中祥符年間開始的慶賀東岳大帝圣誕的活動，為東岳泰山廟會的正式定制奠定了基礎(chǔ)。宋、元、明、清延至民國，東岳廟會千年興盛。從以宋代為背景的《水滸傳》中的有關(guān)描寫中可窺廟會興盛之一斑：原來廟上好生熱鬧，不算一百二十行經(jīng)商買賣，只客店也有一千四五百家，延接天下香官。到菩薩圣節(jié)之時，也沒安著人處，許多客店，都歇滿了。”明代東岳廟會依然影響甚大，明人陸容的《菽園雜記》卷七引許彬《重修蒿里山祠記》載：每年三月二十八日，屬東岳帝君誕辰，天下之人不遠數(shù)千里，各有香帛牲牢來獻。”至于清代的泰山廟會，清人唐仲冕在《岱覽?岱廟》中有記載：廟城宏敞，每年祈賽云集，布幕連肆，百劇雜陳，肩摩趾錯者數(shù)月。舊傳三月廿八日為岳帝誕辰，是日尤勝。” 

       東岳大帝信仰對文化藝術(shù)的發(fā)展也產(chǎn)生了廣泛的影響。正如郭沫若先生指出：泰山是中華文化的局部縮影”。在這個縮影”中，泰山神東岳大帝的形象是重要的組成都分。其主要表現(xiàn)有兩點：一是正史中有許多關(guān)于泰山神東岳大帝的記載和遍及全國各地的東岳廟。一是歷代文學(xué)藝術(shù)作品也往往涉及東岳大帝。如《搜神記》、《冥報錄》、《集異記》、《續(xù)夷堅志》、《剪燈余話》、《水滸傳》、《封神演義》、《耳食錄》、《金屋夢》等等都有泰山神東岳大帝的描述；詩詞歌賦、戲曲以及游記散文、民間傳說涉及到泰山神的更是不勝枚舉。泰山岱廟天貺殿內(nèi)的《東岳大帝啟蹕回鑾圖》場面恢宏、構(gòu)圖精巧。至于民俗文化，泰山神東岳大帝信仰的影響和貢獻就更大了。泰山地區(qū)的民俗以泰山信仰為主導(dǎo)，以對泰山神和碧霞元君的信仰民俗為主線，社會民俗、經(jīng)濟民俗和旅游競技民俗交織融匯。尤其是對地府、人間、天庭三重空間的信仰格局，使該地區(qū)歷代都保持了頗具規(guī)模的香社組織、祈福還愿的香客隊伍。因此，泰山民俗具有了獨特的特點，歷來為民俗研究者所重視。 

       泰山神東岳大帝由于泰山的特殊地位，經(jīng)歷了由自然神而人格神又自然神的演變過程，這在道教神仙譜系中是比較有代表性的。這個歷程典型地、具體而微地反映了在原始自然崇拜基礎(chǔ)上道教自然之神的形成過程。進行泰山神信仰的研究，對于體認道教神仙所蘊含的敬畏自然、統(tǒng)和天人的精神，具有形象的解說意義。 

       注： 

       (1) 福井康順等監(jiān)修之《道教》第一卷 

       (2) 《岱史》 

       (3) 《白虎通》 

       (4) 《禮記?祭法》 

       (5) 《春秋公羊傳》 

       (6) 《禮記?祭法》 

       (7) 《左傳?莊公二十二年》 

       (8) 《虞書?舜典》 

       (9) 《禮記?鄉(xiāng)飲酒義》 

       (10) 《國語?魯語下》 

       (11) 《史記?封禪書》 

       (12) 《虞書?舜典》 

       (13) 同上 

       (14) 同上 

       (15) 《清史稿?禮志八》 

       (16) 《后漢書?烏桓傳》 

原文發(fā)布于《中國道教》2004年第1期 

來源中國道家養(yǎng)生網(wǎng) www.tbbhh.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