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陽明對道教養(yǎng)生的“愛”與“恨”
欄目分類:道家養(yǎng)生 發(fā)布日期:2016-06-19 瀏覽次數(shù):次
王陽明是明朝中葉著名的哲學家、教育家、軍事家,名守仁,字伯安,浙江余姚人,生于1472年,卒于1528年,終年57歲。王陽明與諸葛亮被稱為中國歷史上僅有的二個立德、立功、立言三不朽的圣人。王陽明早期喜愛道教養(yǎng)生,修煉過道教養(yǎng)生功法,但后期卻又批判了道教養(yǎng)生。由于王陽明影響巨大,他后期對道教養(yǎng)生的批判,使不少人對道教養(yǎng)生心存懷疑,因此有必要對王陽明與道教養(yǎng)生的關系作一探討。
一、王陽明早期對道教養(yǎng)生的喜愛
以“龍場悟道”為界,可以把王陽明的生平分為早期和后期二個階段。
王陽明從小身體較弱,同時也受明王朝的崇道氛圍和家世(稱得上隱逸世家)影響,因此王陽明早期喜愛道教養(yǎng)生。據(jù)《王陽明全集·年譜》記載,陽明出生時他祖母夢到神人送子而來,似乎出生時就與神仙有緣。陽明曾自云八歲即好神仙之說。陽明十一歲時,遇一相士告訴他:“須拂領,其時入圣境,須至上丹臺,其時結圣胎,須至下丹田,其時圣果圓。”陽明對這些充滿道味的話始終記在心里,并由此有了學圣賢的志向。陽明十七歲結婚之日,“偶閑行入鐵柱宮,遇道士趺坐一榻,即而叩之,因聞養(yǎng)生之說,遂相與對坐忘歸。諸公遣人追之,次早始還。”陽明二十七歲時舊病復發(fā),“偶聞道士說養(yǎng)生,遂有遺世入山之意”。陽明“名山遍游歷”,到處參玄訪道,三十歲時,游九華山,“是時道者蔡蓬頭善談仙,待以客禮請問。蔡曰:‘尚未’。有頃,屏左右,引至后亭,再拜請問。蔡曰:‘尚未’。問至再三,蔡曰:‘汝后堂后亭禮雖隆,終不忘官相’。一笑而別。聞地藏洞有異人,坐臥松毛,不火食,歷巖險訪之。正熟睡,先生坐傍撫其足。有頃醒,驚曰:‘路險何得至此!’因論最上乘曰:‘周濂溪、程明道是儒家兩個好秀才’。后再至,其人已他移,故后有會心人遠之嘆。”
陽明三十一歲時,更是“告病歸越,筑室陽明洞中,行導引術。久之,遂先知。一日坐洞中,友人王思輿等四人來訪,方出五云門,先生即命仆迎之,且歷語其來跡。仆遇諸途,與語良合。眾驚異,以為得道。久之悟曰:‘此簸弄精神,非道也。’又屏去。已而靜久,思離世遠去,惟祖母岑與龍山公在念,因循未決。久之,又忽悟曰:‘此念生于孩提。此念可去,是斷滅種性矣。’明年遂移疾錢塘西湖,復思用世。”陽明三十六歲時,赴謫途中,為了躲避劉瑾暗害,跑到福建山中,本想遠遁不出,遇到二十年前在鐵柱宮中相識的道士,得他指點,重新返回錢塘,然后去了貴州龍場。三十七歲時,在龍場“日夜端居澄默,以求靜一,久之胸中灑灑。”然后有一天半夜大悟格物致知之旨,這就是著名的“龍場悟道”。以上情況都載于《年譜》。從上可知陽明對道教養(yǎng)生的喜愛以及與道教深厚的淵源。其實“陽明”這一稱號本身就充滿道教意味,道教里以“陽”作為名字的道教祖師很多,例如:魏伯陽、呂純陽、張紫陽、王重陽等等。道教里以純陽為仙、半陰半陽為人、純陰為鬼,以達到純陽境界為目標。“龍場悟道”本身也是源于以前的學道積累。
二、王陽明后期對道教養(yǎng)生的批判
王陽明三十七歲“龍場悟道”后,開始了對道教養(yǎng)生的批判。當年,寫了《答人問神仙》一書,書中說自己“八歲而即好其說,今已余三十年矣,齒漸搖動,發(fā)已有一二莖變化成白,目光僅盈尺,聲聞函丈之外,又常經(jīng)月臥病不出,藥量驟進,此殆其效也,而相知者猶妄謂之能得其道。”又說:“若廣成子之千五百歲而不衰,李伯陽歷商、周之代,西度函谷,亦嘗有之。若是而謂之日無,疑于欺子矣。然則呼吸動靜,與道為體,精骨完久,稟于受氣之始,此殆天之所成,非人力可強也。若后世拔宅飛升,點化投奪之類,譎怪奇駭,是乃秘術曲技,尹文子所謂‘幻’,釋氏謂之外道也。若是而謂之日有,亦疑于欺子矣。夫有無之間,非言語可況。存 久而明,養(yǎng)深而自得之;未至而強喻,信亦未必能及也。蓋吾儒亦自有神仙之道,顏子三十二而卒,至今未亡也。足下能信之乎?后世上陽子之流,蓋方外技術之士,未可以為道。若達磨、慧能之徒,則庶幾近之矣,然而未易言也。足以欲聞其說,須退處山林三十年,全耳目,一心志,胸中灑灑不掛一塵,而后可以言此,今去仙道尚遠也。”王陽明五十歲時又寫了《與陸原靜》一書,書中說“聞以多病之故,將從事于養(yǎng)生,區(qū)區(qū)往年蓋弊于此矣。后乃知其不必如是,始復一意于圣賢之學。大抵養(yǎng)德養(yǎng)身,只是一事,原靜所云‘真我’者,果能戒謹不睹,恐懼不聞,而專志于是,則神住氣住精住,而仙家所謂長生久視之說,亦在其中矣。神仙之說 與圣人異,然其造端托始,亦惟欲引人于道,悟真篇后序中所謂黃老悲其貪著,乃以神仙之術漸次導之者。原靜試取而觀之,其微旨亦自可識。自堯、舜、禹、湯、文、武,至于周公、孔子,其仁民愛物之心,蓋無所不至,茍有可以長生不死者,亦何惜以示人?如老子、彭篯之徒,乃其稟賦有若此者,非可以學而至。后世如白玉蟾、 丘長春之屬,皆是彼學中所稱述以為祖師者,其得壽皆不過五六十,則所謂長生之說,當必有所指矣。原靜氣弱多病,但遺棄聲名,清心寡欲,一意圣賢,如前所謂 ‘真我’之說。不宜輕信異道,徒自惑亂聰明,弊精勞神,廢靡歲月,久而不返,將遂為病狂喪心之人不難矣。昔人謂‘三折肱為良醫(yī)’,‘區(qū)區(qū)非良醫(yī),蓋嘗‘三 折肱’者。”
從以上二篇文章可以得出王陽明的幾個觀念:(一)、認為道教養(yǎng)生沒有多少效果,不贊成別人去學;(二)、承認廣成子、老子、彭篯等神仙存在。但認為他們是天生的,平常人不可能修成。同時認為道教的長生是另有所指,而不是肉體的長生;(三)、認為“吾儒亦自有神仙之道”,也就是精神永存;(四)、不否定靜坐,認為真能“全耳目,一心志”“遺棄聲名,清心寡欲”對身體必有好處。王陽明一生對長生的探求可以用他晚年寫的《長生》一詩來概括:“長生徒有慕,苦乏大藥資。名山遍探歷,悠悠鬢生絲。微軀一系念,去道日遠而。中歲忽有覺,九還乃在茲。非爐亦非鼎,何坎復何離。本無終始究,寧有死生期?彼哉游方士,詭辭反增疑。紛然諸老翁,自傳困多岐。乾坤由我在,安用他求為?千圣皆過影,良知乃吾師”。
三、王陽明緣何練道教養(yǎng)生術效果不大
王陽明對道教養(yǎng)生的批判,是因為他本人學練道教養(yǎng)生術并沒有改善身體健康狀況。那么是因為道教養(yǎng)生術本身的問題呢?還是因為王陽明沒有得到真正的道教養(yǎng)生術呢?還是因為雖得真?zhèn)鲄s沒有好好去練呢?
練靜坐而非行“導引術”
道教養(yǎng)生術本身是沒有問題的,中國歷史上眾多學道教養(yǎng)生術的高道年齡都超過了一百歲。如:孫思邈、葉法善、王遠知、陳摶、張三豐、石泰、薛道光、陳泥丸、王常月、沈常敬等等。近代中國道協(xié)第二任會長陳攖寧小時候得了肺病,當時醫(yī)生束手無策,認為活不過當年,隨后學道教養(yǎng)生術得以治愈,享有高壽。在現(xiàn)實中,我自己身邊也有很多學道教養(yǎng)生術治好病的例子。因此很大的可能是王陽明并沒有學到真正的道教養(yǎng)生術。
道教養(yǎng)生術里法門眾多,既有提倡性命雙修的內丹術,也有很多旁門小術。那么王陽明學的是什么法門呢?《年譜》里記載了“行導引術”。導引術是一種以肢體運動和呼吸意念相結合的養(yǎng)生方法。《莊子·刻意》說:“吹噓呼吸,吐故納新,熊經(jīng)鳥申,為壽而已矣。此導引之士,養(yǎng)形之人,彭祖壽考者之所好也。”現(xiàn)存最早的導引術是長沙馬王堆出土的導引圖,比較有名的是五禽戲和八段錦,道教里導引術眾多,但都是以練形為主,對強身健體是有效的,但沒有聽說行導引術能達到“先知”。“行導引術”是練形,要達到“先知”必須要靜坐練神。馮夢龍《王陽明先生出生靖亂錄》中記載了鐵柱宮道士對王陽明說的一段話:“養(yǎng)生之說,無過一靜。老子清靜,莊子逍遙,惟清靜而后能逍遙也。因教先生以導引之法,先生恍然有悟。”
在道教里“行導引術”是一種動功,而靜坐是一種靜功。可惜的是儒家人士分不清這二者的區(qū)別。王陽明在陽明洞天所練應該主要是靜坐而不是導引術,陽明弟子王龍溪記載了王陽明在陽明洞天的靜坐經(jīng)歷:“自謂嘗于靜中內照形軀如水晶宮,忘己忘物、忘天忘地,與空虛同體,光耀神奇、恍惚變幻,似欲言而忘其所以言,乃真境象也。”行導引術是達不到這種效果的。也說明王陽明的靜坐功夫已達到了一定水平。而靜坐對人的身心健康是有益的,宋代以前主要是道教、佛教提倡靜坐,宋代以來大多數(shù)儒者也提倡靜坐,靜坐成了三教的入門功夫。王陽明在“龍場悟道”后仍多次教人靜坐,只是怕人“喜靜厭動,流入枯槁之病”“只懸空靜守如枯木死灰”而不去“省察克治”。不以靜坐為終極目的而已。因此王陽明并不否認道教的靜坐功夫,在他后期戎馬倥傯的生涯中一直念念不忘陽明洞,陽明洞成了他的精神家園,可見王陽明在后期仍然有很深的道教情結。
那么王陽明后期對道教養(yǎng)生的批判主要是批判什么呢?王陽明批判的應是道教的外丹服食和房中術。王陽明寫過一首《贈陽伯》的詩:“陽伯即伯陽,伯陽竟安在? 大道即人心,萬古未嘗改。長生在求仁,金丹非外待。繆矣三十年,于今吾始悔!”說明王陽明年輕時是相信外丹服食的,明代外丹服食在帝皇和士大夫中本就比較流行。南懷瑾在《原本大學微言》里甚至認為王陽明晚年是服食信石(砒霜)中毒而死,這當然不可能,因為王陽明早就領悟“金丹非外待”,自然不可能再去服食外丹,但年輕時學過外丹應是事實。王陽明在《徐昌國墓志》中也表達了對“五金八石”不再感興趣的情況。王陽明早年也很可能學過房中術,房中術在明代也比較流行,可能是王陽明認為學房中術能夠有利于生育,據(jù)說周敦頤就是因為學房中術而中年得子的,而王陽明學了以后卻仍未能達到生子的目的,因此有些怨言,寫了《書<悟真篇>答張?zhí)6住罚J為:“《悟真篇》是誤真篇,三注由來一手箋。恨殺妖魔圖利益,遂令迷妄竟流傳。造端難免張平叔,首禍誰誣薛紫賢?真說與君惟個子,從頭去看野狐禪。”認為《悟真篇》傳的就是房中術,而效果卻不怎么樣,連帶把為《悟真篇》作注的上陽子也恨上了,認為“上陽子之流,蓋方外技術之士,未可以為道。”王陽明早期學了道教的外丹服食和房中術,沒有達到改善身體健康情況的目的,因此批判了道教養(yǎng)生。同時雖然沒有否定靜坐,但認為靜坐對改善身體健康作用也有限,因此并不贊同門人經(jīng)常靜坐。
道教內丹真?zhèn)鞑灰椎?/span>
王陽明后期對道教養(yǎng)生的批判是一件很遺憾的事,這跟他沒有得到道教內丹修煉真?zhèn)饔嘘P,他雖然對靜坐有一定體驗,但對具體的修命功夫并不了解。道教認為性要自悟、命靠師傳,顯然陽明沒有得到命功真?zhèn)鳎驗樗?ldquo;終不忘官相”,故“會心人遠之”。要得到道教內丹真?zhèn)鞅揪筒灰住V祆渫砟昊撕艽缶ρ芯俊吨芤讌⑼酢罚冀K不得其門而入,感嘆自己“金丹歲晚無消息”,寫了《<周易參同契>考異》一書,而沒有對《周易參同契》作注,朱熹終究是個大儒,沒有不懂裝懂。朱熹所處時代雖然跟全真七子同時,但全真七子主要活動在北方,而朱熹主要活動在南方,而白玉蟾出生又比朱熹晚,因此朱熹仍然沒有得到內丹真?zhèn)鳌K蚊鞔笕宓玫絻鹊ふ鎮(zhèn)鞯闹挥猩劭倒?jié)等極少數(shù)人,其它大儒都只是對靜坐有所體驗而已。單純靜坐修的是性功,呂祖《敲爻歌》認為“只修性,不修命,此是修行第一病,只修祖性不修丹,萬劫陰靈難入圣。”《伍柳仙宗》認為“所以長生者以炁,所以神通者以神。”也就是說只修性功對人的健康長生起不了多大作用,但也能修出一些神通。而對于外丹服食和房中術,自唐代以后道教就不提倡了,認為是旁門小法,跟金丹大道完全是兩回事。因此王陽明學道教養(yǎng)生沒效果也就可以理解了。再說,王陽明身體不好,應當也跟他用神勞心過度有關。
王陽明在后期生命觀上是典型的儒家“生死有命”的生命觀,在《徐昌國墓志》中認為:“夫盈虛消息,皆命也;纖巨內外,皆性也,隱微寂感,皆心也。存心盡性,順夫命而已矣。”又認為“盡鳶之性者,可以沖于天矣;盡魚之性者,可以泳于川矣。”“盡人之性者,可以知化育矣。”不贊成道教的“我命在我,不屬天地”和飛升沖舉的觀念。因此也無意于道教內丹的性命雙修。
來源中國道家養(yǎng)生網(wǎng) www.tbbhh.c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