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謙之

家世出身

公元363年(前秦苻堅(jiān)甘露五年)，有一天，東萊太守寇修之家里，產(chǎn)下一對雙胞胎，大的取名寇贊，次的取名寇謙。寇修之原是上谷昌平(今屬北京市)人。因?yàn)閼?zhàn)亂，遷居馮翊萬年(今陜西臨潼縣東北)，就定居在那里。

寇贊表字奉國。成年之后，在后秦姚氏政權(quán)時期，曾做過襄邑(今河南睢縣)令。劉裕北伐，滅了姚泓，任命寇贊為安遠(yuǎn)將軍、南雍州刺史。雍州本來在關(guān)中，只因“五胡亂華”，東晉偏安東南，秦、雍一帶官民百姓，多數(shù)南遷，大部分集中在中原。劉裕長安退兵以后，又有一大批人遷出關(guān)中，多數(shù)訂聚在河南(今洛陽)、滎陽一帶。南雍州就是這樣一個僑置的州郡，治所設(shè)在洛陽，主要管理這些流離難民。后來，寇贊又歸順北魏，北魏加封他為河南郡公，仍舊治洛陽。他雖然位高爵重，但一生的政績，重要的就是接待與安置難民，因此，頗得人們的稱頌和愛戴。

寇謙，又名謙之，字輔真。雖然和哥哥是同母所生，稟性卻大不一樣。由于從他記得事起，過的就是兵荒馬亂的生活。當(dāng)時各部族部落集團(tuán)間相互混戰(zhàn)和仇殺。烽火遍地，白骨盈野，各族人民遭受的空前浩劫，他也是親眼見到、親耳聽到的。所以，他不樂仕途，倒喜歡修仙學(xué)道，鉆研張陵、張角之術(shù)。憑著他仕宦之家，讀了不少天文、歷數(shù)，老、莊道書。但是缺少明師指點(diǎn)，自學(xué)了多年，也不見有什么成績。

得遇成公興

有一位仙人，人稱“上成公”，原籍河南郡密縣(今河南密縣)，生于東漢末年，后來成了仙，云游四方，飄無定處。由于不小心，失火燒了仙宮七間房子，上仙罰他到下界為寇謙作七年弟子，也是給他一個引渡寇謙得道的饑會。他化名成興，表字廣明，自言來自膠州（今山東半島）在北魏初年，出現(xiàn)在伊川一帶。學(xué)士殷紹，從他學(xué)《九章要術(shù)》，成為算學(xué)博士。后來，成興又到關(guān)中，給寇謙的姨母家作仆人。

有一天，寇謙去拜望他的姨母，向姨母稟告自己近來的情況。并說：為了躲避戰(zhàn)亂，自己一個人，居住在南山，甚覺孤獨(dú)寂寞，求姨母借用一個仆人作伴。姨母就讓他在仆人中挑選。寇謙見成興生得身材高大，力量過人，面貌憨厚，心地穎悟，雖然是個傭工，相貌卻是不凡。就向姨母要了他，帶回南山。

有一天，寇謙在樹蔭下專心致志地演算《周髀算經(jīng)》。成興就在附近披荊斬棘，開墾荒地。一陣緊張勞動之后，來到樹蔭下歇息，一面看寇謙演算，看得非常認(rèn)真。寇謙說：“干你的活去吧，看這干什么?”成興聽話地走開了。干了一陣子，又來觀看，寇謙說：“干你的活去吧，這你不懂。”成興聽話地又走開了。一連幾天，成興看得越來越頻繁，越來越認(rèn)真，每次總是寇謙用話支使開去。

不知為什么，幾天來寇謙按照《算經(jīng)》上的方法演算“七曜（日、月、五大行星）”的運(yùn)行，總是同天象的實(shí)際不合，急得他拍脖子搔頭皮，老大的不高興。成興看在眼里，就問寇謙：

“近來先生神色不好，可有什么不順心的事？”

“只為這幾則算題。”寇謙拍打著書本說：“我學(xué)算術(shù)好幾年了，自信技術(shù)還行，可就這七曜運(yùn)行卻難住了我。”說到這里，揮了揮手，“唉！給你說了也沒用，干你的活去吧！”

成興說：“我看您演算好幾天，倒是悟出來一點(diǎn)門道，咱倆試試看。”

寇謙看了看成興，見他一本正經(jīng)，不是在說大話，于是便和成興一道，重新布籌。那時候，沒有算盤，是用竹棒棒擺格子，叫做籌算。寇謙按成興的指導(dǎo)，一一布籌。說來也怪，一道很復(fù)雜的算題，竟然輕易地解開了，而且方法很簡便。寇謙有點(diǎn)不大相信，又重?cái)[了一遍，通過驗(yàn)算，完全正確。不由得抬起頭來，對成興仔細(xì)打量了一番，覺得他有些來歷。又詢問了一陣子，覺得他講的道理，既明白又深奧。便立起身來，要拜成興為師，成興連忙攔住，說： “這可使不得。你是主人，我是奴仆，剛才是偶有所得，不敢為師，但也頗愛算學(xué)，倒是請先生收我為弟子，也好一同切磋。”寇謙答應(yīng)了。從此，二人志趣相投，關(guān)系融洽，山中日子過得倒也十分快活。

過了一段時間，關(guān)中地方又起戰(zhàn)爭。成興對寇謙說： “先生有意學(xué)道，可惜這種學(xué)法不行，這種地方也不行，需要找一個僻靜的處所。如果你愿意的話，我可以領(lǐng)你到名山圣地去走一走。”寇謙欣然同意，于是作了準(zhǔn)備，二人一同來到華山，找了一處巖穴住下。成興每天山前山后刨草根，摘野果．回來收拾一下作食物，這樣，他們雖然沒有吃糧食，可也不覺得饑餓。

在華山住了多天，成興又帶寇謙來到嵩山。

這嵩山居五岳之中，號稱中岳。方圓數(shù)百里，又分太室、少室、緱山、陽城、嬰梁、講山、浮戲等峰區(qū)。每個峰區(qū)，危巖幽谷，各具特色，歷朝各代，都不乏高士、上人，如王子喬、鬼谷子、壺公之流，就在這里隱居講學(xué)，修道成仙。成公興領(lǐng)著寇謙來到嵩山別嶺。這嵩山別嶺，就是北嶺、北嵩山，古書上篆文“別”“北”二字相近，北嶺混為別嶺，也就是今天的方山、浮戲山。這里距密縣很近，當(dāng)年成興修道的石洞還存在，就是現(xiàn)在被稱為仙人洞的地方。這個洞穴，進(jìn)深三重。成興讓寇謙住了第二重，自己住在第一重。第三重是秘室，一般人是進(jìn)不去的。他們住在這里，每日除了講經(jīng)論道之外，就是采藥煉丹，服食導(dǎo)引，熊頸鳥伸。漸漸練得身輕體柔，思想也比以前通靈徹悟得多了。

不覺幾年過去了。有一天成興對寇謙說： “先生，我有點(diǎn)事，須要到別處去幾天。我走以后，會有人給您送吃喝來的，您只管吃就是了。”

成興離開以后，果然有人送吃的來了。寇謙打開食盒一看，哪里有什么食物?盡是些毒蛇、蠆蝎，夾雜著惡臭的東西，嚇得他連忙躲了出去。成興回來，受到寇謙好一陣埋怨．成興惋惜地說：“看來，先生無緣成為仙人，只好作帝王之師了。”原來，這是對寇謙的一次考驗(yàn)。

成興與寇謙相處，前后不覺七年。一天，成興告訴寇謙：“我們倆快要分手了，時間就在明天。我死之后，請您替我沐浴身體。有人來訪，您要接待他，不能怠慢。”說罷，進(jìn)入第三重洞穴，好久不見出來，等寇謙進(jìn)去察看時，成興已經(jīng)死去多時了。寇謙十分悲痛，遵照遺囑，為他沐浴凈身，安排后事。第二天中午，寇謙正在守著成興的尸體悲傷，忽然洞外來了兩個邋遢化子，一人腋下夾了一卷破蓑衣，一人手中拄了一根棗木棍，聲稱要見成興討帳。寇謙正在要發(fā)脾氣，想起了成興“不能怠慢”那句臨終遺囑，便恭敬地把他們領(lǐng)到成興的尸體旁邊。兩個化子爭著把手中的東西投向成興尸體。只見成興一躍而起，披蓑持棍，一時金光耀眼，滿室生輝，蓑衣變成金紫道袍，棗木棍變成玲瓏寶杖，兩個化子，也變成了兩位仙童。歡天喜地的簇?fù)碇�成興，越門而出，凌空而去。寇謙這才恍然大悟，原來成興是一位神仙下凡。連忙跪倒，向空遙拜。

寇謙失去了好友，失去引導(dǎo)他修道成仙的師父，心中非常難過。以后每次向人稱道成興時，總要在當(dāng)中夾入一個“公”字，稱“成公興”，以示尊重。

寇謙遵照成公興師父的教導(dǎo)，在石洞中專心致志，研究道學(xué)、算法，從不懈怠，一直守了三年。三年中，他陸續(xù)收了幾個徒弟，傳授自己的道法、算法。

寇謙之得道成仙圖

太上老君降臨臥龍臺

北魏明元帝拓跋嗣神瑞二年(劉裕伐姚泓的前二年)十月初五日乙卯(公元415年11月22 日)，寇謙正在洞中演道，忽然覺得祥云繚繞，霞光照射，仙樂悅耳，香風(fēng)撲面。只見一群天神簇?fù)碇�一條金龍降落在山頭，一霎時，珍禽異獸，四山護(hù)衛(wèi)，黃華紅葉，滿山競艷，寇謙連忙登山朝拜。金龍上端坐一位老人，鶴發(fā)童顏，大耳垂肩，左右仙童玉女侍候，周圍金甲力士回護(hù)。寇謙憑多年修道常識，不用別人介紹，就知道這是天宮上神太上老君。急忙向前叩見。太上老君說：“前年辛亥(北魏明元帝拓跋嗣永興三年，公元411年)，嵩山鎮(zhèn)靈集仙宮主(成公興)表奏天曹，稱：‘自天帝師張陵去世以來，地上壙職，修善之人，無所師援。嵩山道士上谷寇謙之，立身真理，行合自然，才任軌范，可處師位。吾故來觀汝，授汝天師之位，賜汝《云中音誦新科之誡》二十卷，并進(jìn)錄主。”寇謙叩頭謝恩。接著，老君囑咐說：“這二十卷《云中音誦》，宮開天辟地以來，不傳于世。今天運(yùn)數(shù)應(yīng)出，你可根據(jù)新科教義，廣為宣傳，整頓道教。革除三張偽法、租米稅錢，以及男女合氣之術(shù)。大道清虛，哪能容許這類混帳事。應(yīng)專以禮度為事，加以服食辟練之功。”又命王九疑等仙人，向寇謙傳授服氣導(dǎo)引的方法。打這里開始，太上老君曾經(jīng)乘龍降臨過的山峰，就叫臥龍臺，至今未變。

寇謙按太上老君傳授的法術(shù)，服氣導(dǎo)引，不食五谷糧食，漸漸變得氣盛體輕，容貌顏色總像二十來歲樣子。這時他已有十幾個弟子，每天給他們講經(jīng)說法，傳授《云中音誦新科誡律》，一面研究老君教導(dǎo)的“革除三張偽法”的精神實(shí)質(zhì)。這說明，舊的一套宣教方法已經(jīng)過時了，必須提出適合于新形勢的教義教法。于是寇謙毅然擔(dān)起了依據(jù)《云中音誦》精神創(chuàng)立新教派——新天師道的重?fù)?dān)。

寇謙經(jīng)過思考，覺得弘揚(yáng)道教，首先要爭取廣大群眾的信仰，而信仰要扎根于為群眾排難解紛的基礎(chǔ)上。現(xiàn)在，中原遍地都是無家可歸的難民，哥哥寇贊不就正在做著安置難民這項(xiàng)工作嗎?為什么不去幫他一把呢?也許，那些流民，就是宣傳與發(fā)展道教很好的群眾基礎(chǔ)。

寇謙帶了幾個弟子，離開浮戲山，到洛陽會見他當(dāng)刺史的哥哥寇贊。他和弟子們以治病為手段，到流亡的難民中去作傳教工作。鼓吹儒道合流，宣揚(yáng)禮教法度，教他們聽從皇天上帝的安排，互相關(guān)心，謙遜禮讓，修身煉性，學(xué)長生之術(shù)。對得到安置的流民，就勸他們隨遇而安，就地建村立家，修壇廟，勤禮拜，行善事，廣施與。一時間流民中的糾紛減少了，安置工作得以順利進(jìn)行。

寇贊、寇謙兩弟兄，利用行政、宗教兩套法寶，順利地做著難民安置工作，很快取得了成績。流民們也得知他們兩人的同胞關(guān)系，更加敬重他們，服從他們的安排。

不覺又是十多個年頭過去了，寇謙已擁有相當(dāng)一大批道眾，分布在黃河南北，太行東西。

李譜文指點(diǎn)出路

北魏明元帝拓跋嗣泰常八年十月初五日戊戌(公元423年11月23日)，又有一群天神降臨浮戲山。為首的是牧土上師李譜文。這李譜文據(jù)稱是老子的玄孫，原居代郡桑乾（今官廳水庫以西），拜洪正真尊趙道隱為師，漢武帝時得道成仙，為牧土宮主。今天，來傳天帝意旨，命寇謙為“廣漢平土方、太平太寶九州真師”，治民、治鬼。這就是說，天帝賦予他領(lǐng)導(dǎo)道教至高無上的權(quán)力。又頌揚(yáng)《天中三真太文錄》(或稱《圖錄真經(jīng)》)，利用它可以劾召百神。又指示他輔佐北方太平真君，領(lǐng)入道弟子做真君種民。牧土上師并收寇謙為弟子，使他同赤松子、王喬、韓終、張安世、劉根、張陵等，一一相見。此后凡有疑難，就依《圖錄真經(jīng)》的辦法，召請諸神問道，都能獲得解答。

寇謙時常捉摸師父李譜文教導(dǎo)的“輔佐北方太平真君”這句話。誰是“太平真君”呢?從西晉“八王之亂”到現(xiàn)在，人們飽嘗兵災(zāi)之苦，二百多年來，哪里有一天太平日子?到哪里去找太平真君呢?

就在這一年，臨近的虎牢城(在今汜水鎮(zhèn)西北，已沒入黃河)，剛剛結(jié)束了一場殘酷的戰(zhàn)爭。南朝劉宋政權(quán)的司州刺史毛德祖，孤守虎牢城，被北魏大將奚斤督兵，圍困了二百多天，在閏四月終于全軍覆沒。這是虎牢關(guān)有史以來，戰(zhàn)斗最劇烈、對峙時間最長的一場戰(zhàn)爭。毛德祖一敗，中原地帶大部分成了拓跋氏天下。北魏在虎牢城設(shè)置北豫州，委官治理，頒布了對流民的招撫政策。原先逃奔在江淮一帶的流民，一下子又返回中原。洛陽以東幾百里內(nèi)，難民三倍于前。這時，寇贊也被北魏晉封為河南王，工作更加忙碌。

這一年的十一月，傳來了明元帝拓跋嗣晏駕，太子拓跋燾繼皇帝位的消息。寇謙恍然大悟：這個拓跋燾，不就是被封為“太平王”的那位太子嗎?素聞此人聰明大度，智勇雙全。太平王當(dāng)了皇帝，該就是“太平真君”了吧?師父讓我輔佐太平真君，這不是時機(jī)到了嗎?于是，寇謙征得他哥哥的同意，決計(jì)北上魏都平城(今山西大同市東北古城)，爭取拓跋燾對道教的支持。

到平城為帝王師

泰常八年(公元423年)十二月，寇謙帶著哥哥河南王的信件來到平城，向皇帝上書。拓跋燾事先也了解到嵩山道士寇謙在招撫流民中的功績，便叫近臣張曜招待他。寇謙留在平城期間，拜訪了北魏朝中的許多貴族名人。司徒崔浩，對他的道教最為信仰，也最支持。帶頭拜寇謙為師，接受他的法術(shù)。又替他在皇帝面前說話，極力推薦。新皇帝登基，各色各類的人物都在爭獻(xiàn)殷勤，其中自然少不了佛教徒的活動。拓跋燾力排眾議，選取了寇謙的新天師道作為國教，自己也奉寇謙為師，頌揚(yáng)新法。派人到浮戲山，崇祭仙人洞府，招收留在那里的徒眾來平城。

始光元年(424年)正月，按照寇謙的安排，于平城東南依山面河建筑了五層高臺，興起天師道場。北魏朝廷文武官員，平城內(nèi)外士庶百姓，都到道場聽傳道演法，熱鬧不同平常。朝廷又給道士120人衣食，按新科缺席，齋肅祈請，六時禮拜，月設(shè)廚會，門徒很快發(fā)展到數(shù)千人。

太延六年六月廿一日丁丑(440年8月4日)皇孫拓跋降生，喜事臨門，拓拔嗣非常高興。寇謙乘機(jī)向皇帝建議取《云中音誦》神書“輔佐北方太平真君?”的意思，改年號為“太平真君元年”。

太平真君三年正月初七日甲申(442年2月2日)，皇帝拓跋燾，在法駕鹵簿的導(dǎo)引下，親到道場，接受符箓，帶頭做天師弟子。從他開始，以后北魏每位皇帝登基即位，都要親到道場接受符箓，成為制度。

寇謙又奏請于道壇東北建造“靜輪天宮”，做為上接天神的場所。靜輪天宮，基礎(chǔ)龐大，高聳入云，在上面竟聽不到雞鳴狗吠的聲音。

太平真君九年(448年)，寇謙去世，時年86歲，按道士的儀式，葬于平城。他所創(chuàng)立的新天師道，成為中國道教派別之一，流傳了很久。他的哥哥寇贊，也在這一年死于洛陽。寇謙不只是一位新天師道的創(chuàng)始人，而且他的文章，辭藻華麗，又能寫一手好字，相傳現(xiàn)存于嵩山中岳廟中的《嵩高靈廟碑》，就是他的手筆。

（原載《中國道教》 1993年第3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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