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震亨《飲食箴》

人身之貴，父母遺體，為口傷身，滔滔皆是。

人有此身，饑渴隨興，乃作飲食，以遂其生。

睠彼昧者，因縱口味，五味之過，疾病蜂起，

疾病生也，其機甚微，饞誕所牽，忽而不思。

病之成也，飲食俱廢，憂貽父母，醫禱百計，

山野貧賤，淡薄是諳，動作不衰，其身亦安。

均氣同體，我獨多病？悔悟一萌，塵開鏡凈。

曰即飲食，易之象辭，養小失大，孟子所譏。

口能致病，亦敗爾德，守口如瓶，服之無虞。

注釋

○人身之貴；人的身體（生命）是極端珍貴的。遺體：這里是指生物體的構造和生理機能由上一代傳給下一代，即遺傳的軀體。口：人的嘴巴。這里是指用嘴吃東西。包含追求品味、放縱食欲之義。滔滔：形容很多，而且源源不斷。

○洊：讀音jiàn，古同“薦”，再；屢次，接連。興：興起；發生；發作。飲食：用為動詞，指吃東西。遂：順應，如意。

○睠：同“眷”，顧；看。昧者：愚昧的人。昧：糊涂，不明白。五味：即甜、酸、苦、辣、咸。泛指各種味道，各種食品。過：過度；超常規，超常量。縱：放縱；不加節制。蜂起：形容態勢如群蜂飛舞，紛然并起。

○機：事物發生的契機。微：微小，微妙。饞誕：指食欲很強烈。忽：忽略。

○成：釀成；形成。廢：停止。貽：送；留。醫禱：指請醫問藥、祈佛禱神。

○諳：熟悉。這里是普遍多見的意思。意同“家常便飯”。

○均氣同體：意思是說，自己跟別人具有同樣的身體，呼吸著同樣的空氣。萌：萌生；產生。塵開鏡凈：意思是說，蒙罩著心靈的塵埃消除了，心扉如鏡子一般潔凈明亮。

○曰：說。易：即《周易》，其中頤卦之辭：“心肝慎言語，節飲食。”孟子所饑：孟子曾說：“餓死事小，失節事大。”

○服：服從；聽從；遵守。無虞：無誤，是對的；無害，有好處。

朱震亨像（資料圖 圖源網絡）

譯文

人的身體是極珍貴的，是父母生命的遺存延伸。可追求口味而傷身的，舉目人世間竟俯拾皆是。

人既然有了這個軀體，饑渴感覺就會隨之而興。于是就產生飲食需求，賴此以資養人體的生存。

看那些愚昧無知的人，因放縱口味而無忌貪吃。辛酸甘苦咸五味猛食，引得各種疾病蜂涌而起。

疾病發生不一定明顯，契機極其容易相當細微。只因嘴饞為欲望所牽，疏忽大意而不防微杜漸。

月深歲久釀成了大病，不思飯不飲水食欲俱廢。害得父母家人心憂念，請醫問藥祈禱用盡百計。

窮山僻野的貧賤之人，薄食淡味雖是家常便飯。可動作靈敏腿腳不衰，他們的身心也舒適平安。

是一樣的元氣和身體，為什么唯獨我如此多病？前思后想弄明了緣故，頓時塵霧撥開心明如鏡。

認定根由就在于飲食，這比周易卦象還準還明。餓死小事而失節事大，這正是孟夫子曾經所論。

饞嘴巴不僅致人生病，還會損傷人品敗壞德行。守口如瓶不要亂吃了，聽從這話保管健康無病。

養生旨要

上列名句節選自朱震亨，其中間部分還有幾句補錄于此，以備其全，其云：“病之成也，飲食俱廢。憂貽父母，醫禱百計。山野貧賤，淡薄是諳。動作不衰，此身亦安。均氣同體，我獨多病。悔悟一萌，塵開鏡凈。日節飲食，《易》之《象辭》。養小失大，孟子所譏。”

作為養生學家，朱震亨的養生觀側重于兩點：一是飲食，二是色欲。他所處的時代是政治相對平定而經濟兩極分化的時期，一方面是那些富貴者嬌養而體弱，恣食而多病，縱欲而早夭；另一方面是那些貧寒之家生活窮苦但身體強健，饑寒交迫但少病長壽。兩相對比，他悟出了其中的奧妙：“陽易動，陰易虧”，養生之道在于“節飲食，戒色欲”。因此，他的著作《格致余論》則首列《飲食箴》、《色欲箴》，借以告誡世人。他更是嚴肅警告他的子侄并各位同事好友，“此二箴不可不慎”。

甘于淡薄平常之味（資料圖 圖源網絡）

朱震亨創制此訣，觀點很鮮明，主題就是我們常言的“病從口入”，要“守口如瓶”，因為我們的身體是父母給的，也是父母生命的延伸，必須慎重對待。道理很簡單，通俗易懂，然而，人們在實際生活中，卻往往是因為對“病之生也，其機甚微”的危害性認識不足，所以“以口傷身，滔滔皆是”，這便是朱震亨“守口如瓶”之勸基本審視的觀察點和良好愿望的行為項。

這篇《飲食箴》采用對比的手法，生動具體地闡述了節制飲食的養生道理，直截了當地指明了行為不同將后果兩樣：縱口恣食就傷身致病，安于淡薄便身安體健。使人們面對現實而能翻然醒悟，重視養生保健，愿意去節食欲、棄舊習。

朱震亨提出“節飲食”的真正含義不在于“少”食，而在于不追求珍美奇特之品，甘于淡薄平常之味。他自己年老時，盡卻鹽醯，飲食不用調料，身體容顏特別好，“年逾七十，反神茂而色澤”。當時就有許多人很驚奇，登門請教原因，他微笑著回答兩個字——“茹淡”。“茹”者，吃也。“淡”者，飲食清淡也。聽者還是不能全明白，于是，他就作了一篇《茹淡論》的文章，廣告于世人：人的飲食不外乎“五味”，然味有二類，一類出于“天賦”，一類成于“人為”。像谷、菽、果、菜，這都屬于天賦，具有自然沖和之味，人食之有補陰之功。而烹飪調作之厚味則出于人為，有“致疾伐命之毒”。“人之茹淡，正是去人為之味，而食自然沖和之味。”

本文由騰訊道學根據《中華養生通鑒》（寧業高編著）整理發布，社會科學文獻出版社出版，安徽省大別山文化研究院編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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