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凝玄子

本該相同卻又極端不同的“原生家庭”：同根所生的天之驕子與天之棄子

云隱和云翳，出自“自古雙生”的孟家一脈。對于此事，弟弟云翳知而哥哥云隱全然不知。由于孟家兒子的鮮血早被金印咒所詛咒，這樣的家族詛咒，只有依靠上古神器之一的憫生劍才能斬斷（沒有憫生劍，云隱遭受的所有傷害都會反噬到云翳身上），使悲劇不再發生。而云隱和云翳這對孿生兄弟，因為這樣的一份詛咒，讓出自原本本該相同的“原生家庭”的兩個人，走上了截然不同甚至全然相反的兩條路。

云隱與云翳：雙生靈魂之愛與殺（資料圖 圖源網絡）

云隱，蜀山派大弟子兼新掌門人選。自出生便享有著極端的保護：從小就有快速治愈、永不受傷的異能，“不管如何打斗，都不會有什么重大傷害”，“明明受襲擊，卻毫發無損”。入蜀山派后，掌門清虛道長待其如子，給云隱的依舊是一個溫暖的家。所以，云隱的原生家庭屬性關鍵詞，一直都是“愛”、“保護”和“富足”。因為一份家族的詛咒，這樣的愛、保護和富足，更是極端到讓他自小連基本的痛苦經歷都未曾有。

云翳，曾是蜀山弟子，上蜀山拜師時容貌已毀，終日戴著面目示人。由于自小身負魔咒，沒有自由身。按家規，只能一輩子作為哥哥云隱的影子存在，自出生開始便替哥哥傷替哥哥痛，二十多年來替哥哥受罪，承擔一切后果。

二十多年來，云翳那一身的傷，皆因云隱而有，也就是在云隱受傷的位置，會在云翳的身上無端出現傷口：云翳右手臂上的傷，是因為云隱中毒箭而留下來的；右肩上，是因為云隱練劍時被砍的；腹部，是因云隱在峭壁上被劃破后才有的；最糟糕的，則是八歲那年，云隱因為貪玩，跌進了大火里，到最后毀容的，卻是云翳。所以，屬于弟弟云翳的原生家庭屬性關鍵詞，便與哥哥完全相反。他的世界里，充滿了無端的傷害，導致心中憎恨日深。在他的概念里，一切都是云隱欠他的，如同他對云隱咆哮而出的那句：“在我心里一直只有一個想法，就是為什么你不早點去死？！”所以，為了借助力量獲取憫生劍，云翳被迫加入七殺殿，與妖魔勾結，屠盡蜀山滿門，后來更是與云隱調換身份并囚禁他，欲奪蜀山新掌門之位。他的辯白是：“我所做的一切，只是為了拿回自己的身份罷了。”

我們可以參考辨出二人區別的花千骨的說法，來看看這對本該相同卻完全不同的原生家庭所造就的孿生兄弟，在長成后具備著怎樣不同的的特征。

花千骨在跟白子畫的交談中指出：“平日里的云隱，溫文爾雅，既細心又體貼，而且看人的眼神是充滿善意的，很溫暖。”而云翳的眼神則是“凌厲的”，“對待其他弟子，態度冷漠”，對花千骨這位掌門更是“疏遠”。在蜀山掌門接任大典上，花千骨又指出云隱乃是“天生沉厚，遇事猶容。寬大為禮，不事溪刻。若他接任掌門，必可以重振蜀山，告慰祖師�！薄笆且粋�非�；磉_的人，又很看輕名利�！倍�通過云翳在接掌門宮羽時呈現出了“熱切的眼神”，花千骨便判斷他非常在意掌門之位，是將名利看得很重的。

與云翳調換身份后遭囚禁時的云隱指出，不算上云翳做影子的日子，二人實已在蜀山共處了十二年�！斑@十二年來，我們同桌而食，同夢而寢。一起修行，一起練劍。就算我真的不知道你的真實身份�？稍谖业男睦�，早已經把你當成我的親生弟弟看待。”只是，在云隱對云翳本可好好教導、引其向善之時，在黑暗中活了二十多年，寧死也不愿再被囚禁的云翳，卻選擇了自刎于憫生劍下。

平日里的云隱，溫文爾雅，既細心又體貼（資料圖 圖源網絡）

互相依存的“完整”，注定雙生是一場有關“寬恕”與“無條件愛”的功課

云隱和云翳的故事里，出現了“雙生”這一概念。它所意指的，都是我們另外一半的靈魂。雙生，是關于“完整”靈魂分裂過程中的中性靈魂的最后一次分裂，每一個都形成一男一女的兩個靈魂。只是在《花千骨》劇中，這一男一女變成了一對孿生兄弟。

雙生是一場有關“寬恕”與“無條件愛”的功課，一份極具挑戰性的功課�！坝械臅r候，一者是受害者，代表黑暗，以讓另一個靈魂得以呈現其光明的一面�！比缭启璐�表著“黑暗”，而云隱則代表著“光明”。

作為雙生的孿生伴侶是彼此的一部分，他們更敏銳地感到另一人的痛苦。他們的心為對方感到心痛。為了治療自己，他們必須先停止對方的苦痛。這一點，在劇中顯現出來的，便是云隱從小到大所受的傷，都因為報應在弟弟云翳身上而能奇跡般地消失。

善惡本無，妄情分別：雙生不是光與暗的兩極對立，而是陰與陽的統一和諧

《道德經釋辭》有言：“善惡本無，妄情分別。故以順理則為美為善，悖理則為惡為不善。有美則有惡，陰陽相因，對待之義也�！�

從老子的智慧來看，他將世間萬象高度抽象出一對哲學概念即“陰”與“陽”�！耙魂幰魂栔�謂道”。人類社會、宇宙自然的根本規律就在陰陽的相對、相交、相和的關系之中。這是一份關乎生命的哲學，亦是一份關乎生命的美學。

只是，它強調的并不是陰陽之分，而是陰陽之合。二者的統一，也是中國美學歷來之最高理想以及最高審美標準：并不一味地追求純陽或純陰，而是陽中寓陰或陰中寓陽。（比如我國清代卓越的藝術批評家劉熙載對書法的要求就是“兼備陰陽”二氣，且其他藝術也應如此。）所以，不論是陰還是陽，其屬性實則都為中性，而不是善與惡、美與丑、光明與黑暗這樣可以輕易供“妄情分別”出褒貶的屬性。

雙生是陰與陽的統一和諧

“道”不可見，而“德”可見。因“德”為“道”之容。故從“容”上來看，我們的“妄情分別”會認為云翳代表的即是那個“惡”，他的所有行為，都是“悖理”的小人之行。而云隱代表的是那個“善”，是“順理”的君子。我們會理所應當地認為，君子當然美，小人當然丑。只是這樣輕易的貶抑和褒揚，是由于我們對這二者性格屬性背后的心理機制以及這樣的機制生成與運行的原因的忽略和缺乏了解。

因為，我們并不懂得，被錯誤的事物吸引是多么的容易。即使善良的人也避免不了會犯錯，而且是在不經意間犯錯。如同我們天性好靜一樣，我們其實更偏向于做一個好人，尤其是當我們心平氣和、未受批評與傷害時，做一個好人是多數人的渴望，這種時候，我們也更容易接受別人偶爾善意的道德提醒。但是，在我們渴求善良的同時，我們也會遭受亞里士多德所謂的“意志力的薄弱”。我們想在交互世間中表現優異，卻總是在壓力下出現疏忽。當我們明白這一點，是否就可以看到自小缺乏愛與正確教導的云翳，為何會走上一條看似的不歸路了。

無因緣不成善惡：詛咒下的兄弟，其實皆是迷惘中人

人們把云翳看成是“惡”，是魔鬼的化身，是因為他們并不具備云翳的因緣——那份自出生便不可逃離的詛咒以及詛咒造成的無端傷害。所以，我們需要思考的是，如果這份詛咒降臨在云隱的身上，結局又是如何？云隱是否還能夠長成一個這樣善良美好的云隱？這些我們誰都無法保證。甚至，云隱是否會長成一個比云翳還糟糕的人，我們亦無法斷言。

所以，我們應該看到，云翳痛苦以及墮落的根源，歸根結底在于那份魔咒。既然云翳的“惡”是基于魔咒的一份因緣聚合體，它就不是一個獨立并牢固的存在。如同處理云翳身后事時，云隱對白子畫和花千骨說道：“都是我自私，為什么沒有早點發現云翳的存在。如果早點發現，結局會不會就不一樣了。”這里面透露出來的，其實就是云翳的“惡”不是不可以轉化的。而云隱的“善”，連他自己都判定為是屬于“自私”的。因為，若云隱早些知曉自己受傷會使云翳遭到傷害，他便理應為了保護弟弟而不至于讓自己輕易受傷，甚至他應力借智慧促進自己的圓滿，以解除家族詛咒并給予弟弟以正面的引導。

因為，云隱和云翳的故事，讓我們從一個極端的角度看到了個體的行為對他人造成傷害的可能。這對孿生兄弟的一體，暗喻著一份“萬物一體”。重陽祖師有云：“一餐一寐，俱為損益之源。一行一言，堪作禍福之本。”我們自己的不圓滿，如輕率的行為（比如云隱貪玩掉進火里），將給他人（首先殃及的是所謂最親的家人）甚至國家、天下帶來負面影響。所以，若我們缺乏智慧，那些所謂關心、愛、明辨是非、棄惡揚善，便會構成交易、傷害、控制和謀奪。一如云隱學道修道，卻從未思考過自己的這份“與生俱來”之原因究竟為何。理上應明知天道平衡、因果不爽，對自己造的惡因卻不會承受對應的惡果這一異象卻從不警惕。從這個角度，云隱時至今日所呈現出的正面屬性，與云翳的“惡”一樣，從根本上都是沒有牢固的根基的。

對云隱來說，云翳其實是他最值得珍視的寶貝（資料圖 圖源網絡）

那么，治療即轉化云翳的關鍵所在，便是制造正面的作用力了。若是一味地囚禁并壓制，產生的便只會是那負面的作用力。在一定程度即安全范圍內將他釋放，是可以讓他變得越發快樂與健康的。

我們需要明白的是，其實，對我們每一個人來說，不僅外部世界（心外）存在著云翳，就連內在世界（心內），也存在著云翳。這一點，我們可以一窺太極圖來理解：若那代表光明的云隱屬“陽”，而代表黑暗的云翳屬“陰”，他們不僅在彼此的外部世界存在，也在彼此的內在世界存在著。所以，只有我們懂得去理解、接納、承認甚至欣賞外部世界的云翳，我們才不至于囚禁我們身體中的那個云翳。

缺失的“完整”：云隱和云翳其實互為另一半的自己。缺失了這份“完整”，我們的世界才陷入了非黑即白的殘缺之中。

在云隱和云翳的故事里，我們雖看到一個天使，一個魔鬼。但是，正如黑云和白云都同樣會遮蔽藍天，天使和魔鬼亦同樣會遮蔽真性。我們應該看到的是，云隱和云翳，如分離的兩半靈魂，其各自的人生境遇把不同的經驗帶給對方，這份不同，因其彼此互補而如此寶貴。

云翳代替云隱預演了一個推石頭下山即喪德的過程，而當云翳自刎于憫生劍下，詛咒消失后的云隱，將會切身感受到一份“完整”：他個人的因果將由個人去了斷。如天空中會出現和風暖陽，也會出現風雨雷電，一個正常人的世界中，也應完整地具備喜怒哀樂，不光有愛有呵護有富足，還會有恨有傷害有缺憾。這是一個體解并心解的過程，因為，共享別人的經驗并了解別人行為背后的原因是相當困難的。而人只有在看到自己的丑陋后，才能夠諒解而不唾棄他人的丑陋。在親歷自身的美好后，才懂得欣賞而不嫉妒他人的美好。真正并徹底的愛和寬恕，在這種情況下才會發生。

所以，對云隱來說，云翳其實是他最值得珍視的寶貝。這個弟弟，用自己的整個人生完成了云隱的另一半功課，他成就的，將是云隱了解自身并戰勝自我的媒介，是云隱實現“完整”的橋梁。而我們也會看到，只有認識到接受這份“完整”的真正價值，我們才將不再墮入“非黑即白”，不管是對他人，還是對我們自己。因為，黑白之間那個灰色地帶，讓我們從此具備耐心、帶著愛和包容去傾聽、理解表象背后的那份“千絲萬縷”。隨后，我們才能從根本上去欣賞世間的所有，因為它們無一不可算得上是一份美好，甚至不管它呈現出來的，是魔鬼，還是天使。

云隱與云翳：雙生靈魂之愛與殺（資料圖 圖源網絡）

作者簡介

凝玄子，現任青羊宮老莊書院學術審查委員會顧問，《老莊》雜志副主編，玄同社（青年團）秘書長與首席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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